漫长的冬夜

北京时间12月13号,凌晨03:23

距离NYU ed1放榜还有一个半小时,我确实静不下来,也睡不着觉,漫长的等待如丝线一般缠裹在我的心脏上,不断收紧

这样的等待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。起初是还好的,我找过去的朋友算了一卦,她说我的学业牌面都是星币牌,是厚积薄发的好势头。我对玄学向来是好话照单全收,坏话一句不信,所以这事也算是给了我一些无厘头的信心和安慰

不过对我这样的人来说,松弛的时候要远远少于紧绷焦虑的时刻,大概从12.5左右就开始变了。我很疲惫,又很害怕,其实厚积薄发这个词并没有错,这一切是我四年一点点浇灌出来的心血,每年更盛

但是我很累了,我是一个半途而废的赌徒。如果ed1下不了车,就还要再忍受半年的煎熬和彷徨。或许我这样求稳的人不适合美本申请的博弈,这一年里,平均一月一次的各种标化考试已经把我的皮囊,我的灵魂,全部扎烂了。我要弥补小时候偷懒的过错,所以就是无穷无尽的努力,停不下来的更好。这样逼迫自己其实是很不好的,我到最近松懈下来才意识到。

总是把自己置于高压环境里,一个小细节没做好就无比自责,伤心完了还要带着眼泪继续看电脑,直到大脑变成一团浆糊为止。单纯的学习以外,还有很多,每一次出海关去考sat,陌生的地界,孤身的恐惧,都是让我在半夜心悸的源头。我记得最忙碌的时候大概是五月吧,连续考了4门ap,最后一门结束立马奔向新东方上sat英语,吃顿饭再跑到东城补数学,晚上回家打开电脑还有world history的magazine要做,睡前打开小红书看点美本bg又觉得天塌了。

其实那会是最有拼劲的,像是猛猛打了几针肾上腺素。我选了文社科类所有最难的课了,还把gpa拼到4.0,是个可喜可贺的成就。奈何大环境如此,满绩的人遍地都是,我就显得暗淡许多。没有想象中的花团锦簇,我当然是失落的。不过也是这个时候我终于开始有点醒悟,到底要多好才算好?我考了110,大家说不如115,我考了大名鼎鼎的seminar和research,小红书说ap太少,我累死累活一年把cumulative gpa拽上3.8,中介又开始数落我成绩不够好。

到底要多好才算好?我要追逐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完美,然后在这条路上力竭死去吗。

我在生物课上考了一个超满分,52/50。这对我来说是很骄傲的一件事,毕竟我一直认为自己在数理化生上是个蠢材。但是另一门课,burt那个傻逼quiz,又只考了85,我对着室友唉声叹气的抱怨为什么会犯这些小错。她有点生气,问我难道必须要考第一,考的超过满分,才能炫耀,才能开心吗?

我当时其实有点无语了,不是说不高兴的无语,是被说的没话了。确实是这样,过去也总有人问我,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呢?我不知道,从小到大,世界对我天然的规训就是做一个乖巧懂事,认真学习的小富家女。公立学校8年的生活更是形成了一套完美的血腥竞争,总是要超过更多的同学,往更高的排名去,结识更有用的朋友

其实我不太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,我不知道,也不愿意去想,因为害怕。这就是疲惫过后的第二个阶段。因为不知道未来,所以总想给自己多留退路。这种想法也很幼稚,如果时代性的灾难真的降临了,哪是我拥有一个前三十本科学位就能解决的

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,我到底怎么回事——我是不是不爱自己,我是不是其实傲慢的可怜,我是不是没在为自己活

答案非常显然,我一直都不太爱自己,过去我没有女性意识,就喜欢物化自己而讨好别人。我逼迫自己穿好看但不舒适的衣服,在下雪天早上七点爬起来化妆。不单单是外貌,在生活和学业上,我从来不包容,也不原谅自己。如果我犯了错,哪怕只是十分微小的一件事,也会在心里难受半天。大部分周末时候,哪怕我没有任何事,也要强迫自己在9点起床,以彰显勤奋。因为我总是活在别人的眼里,我没把自己的生活当成一个独立鲜活的生命故事去经营——我总是想让爸爸妈妈对我满意,让学校的老师对我改观,让大家意识到我不是一个花瓶纨绔

我的生活就像布满了无处不在的摄像机,我希望每一秒看起来都足够得体、善良,称得上是个好姑娘。

这样的想法太傻了,也太难过了,让我整整四年都困在和自己的斗争中。从前我以为我怨恨我的父母,学校里霸凌我的小团体,那些上下打量我的中年男人;直到如今我才真正领悟到,我怨恨我自己,所以我才总是这样,敏感阴暗,又假装自己是一个大方阳光的宝宝

我写下这些东西,不是赎罪,不是开脱,是我希望以破为立,让这些停在这个漫长的夜晚。如果我被录取了,我要炫耀、庆祝,肆意张扬;如果我被拒绝了,那我也要原谅自己,宽容这个敏感焦虑的女孩子

我心里很清楚这次ed对于我的分量,这是我四年扭曲又挣扎的成长,我心里的骄傲,我对过去的割席。但是人给太多事情赋予了过量的意义,我该放过自己。这只是我漫长人生中的一次机遇,人们不该老强调18岁的独一无二,34岁和57岁也都是独一无二的,我希望我能学会珍惜时光对我生活的恩赐

这就是我对自己的新年祝语